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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熟悉的文化大师叶君健

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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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剑明

提起叶君健,大家就会想到《安徒生童话》。其中《卖火柴的小女孩》、《皇帝的新衣》等故事,上世纪60年代已被选入我们的小学课本。对《安徒生童话全集》的翻译,是叶君健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开始的。上世纪50年代初,叶君健已完成十六卷本、共168篇的《安徒生童话全集》的翻译工作。该书是从丹麦文直接译为中文,被认为是最好的翻译文本。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亲自授予叶君健“丹麦国旗勋章”。一百多年前,安徒生也曾被授予同一勋章。

而作为翻译家之外的叶君健,却并不为国人所熟悉。

A

曾活跃于国际文坛

叶君健在国际上发表文学作品始于1935年。在武汉大学读书时,在英国教授朱里安·贝尔的帮助下,他开始向国外报刊投稿。抗日战争时期,他在香港创办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机关刊物——英文版的《中国作家》,向南亚和英美发行,介绍中国的抗日战争情况。

1944年,他应英国战时宣传部的邀请,参加西方反法西斯战争,在英国向世界各国的主要报刊投稿,如伦敦的《新作品》、纽约的《小说》月刊,还有苏联的刊物《国际文学》,介绍东西方两个反法西斯战场的情况。1947年至1948年,叶君健在剑桥大学发表了以《山村》为代表的多部小说,《山村》被英国评为最佳作品,在世界各地出版发行。其短篇小说集《无知的和被遗忘的》被评为英国优秀文学作品,向读者推荐。英国的《当代名著丛书》还收录了叶君健的长篇小说《雁南飞》等主要作品。

大学时,叶君健就用世界语创作了小说《岁暮》。1937年,他的世界语小说集在上海出版。在此之前,中国还没有用世界语创作的整本文学作品。

他是唯一用世界语创作,并赢得国际声誉的作家。

叶君健还是当时欧洲以学术水平高闻名的“布隆斯伯里学派”中唯一的中国人。著名的西方经济学家凯恩斯就出自这一学派。1948年,受法国著名物理学家居里、画家毕加索和诗人阿拉贡的邀请,叶君健从西欧去波兰参加他们发起的“世界知识分子保卫和平大会”,会上产生了“世界和大”这个国际组织,叶君健是当时东亚作家的唯一代表。而1946年在英国伦敦正式开始运作的联合国在教科文方面的活动,都得到了“世界和大”的支持。

1949年11月,叶君健回国,之后创办了英、法文版的刊物《中国文学》,并担任执行副主编,茅盾任主编。叶君健在这个岗位工作了25年。在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对面,有家东方书店,现在的负责人谢马克,曾经是北京大学的外国专家。他的母亲和其他家人,曾经每个星期六都组织伦敦的读者举办《中国文学》杂志的读书会,坚持了20年。他们通过这个杂志了解中国的历史和现状。

80年代初,叶君健还为恢复中国在世界笔会的地位作出了贡献。世界笔会相当于国际作家协会。他参加会议的时候,每当出现针对中国的问题,叶君健总是站出来,从容应对。他能用近10种语言,包括丹麦语、挪威语、法语、日语等,跟外国作家们交流。

叶君健是我国比较早有条件问鼎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一生创作了1100万字的作品,其中三分之一是用英语等外语写作,大多是写普通人的生活,题材广泛,赢得了国际声誉。很多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都写文章介绍他。而冰岛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霍尔杜尔·拉克斯奈斯,已故挪威作家协会主席、剧作家汉斯·海堡,丹麦著名女作家苔娅·莫尔克等都致信叶君健或亲自为他的书撰写序言,《推销员之死》的作者、美国作家阿瑟·米勒对叶君健的作品更是评价极高。但叶君健并不在意这些。面对当时复杂的国际环境,他选择了以国家利益为重,选择了站在党和国家的角度,去应对国际上对我们国家发出的不同声音,特别是来自“国际作家协会”的声音,包括各种批评指责。

达尔文文学奖评奖委员会,是由“世界文化理事会”聘请世界几十位知名文艺家和科学家组成的一个评委会,里面有二十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而叶君健曾长期担任“唯一”的中国评委。他每年要看数百页的提名获奖候选人的作品,认真地写出自己的详细评奖意见。

上世纪90年代前后,首都机场的很多老员工都认识叶君健,因为他们经常看到这位白发老人进进出出,出访了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

从50年代起,直到90年代,叶君健在北海后门边居住的小院都是有关部门接待文化方面到访的外宾的民间活动点,时间久了,中方工作人员都习惯称这里为“外交小院”。除了在“文革”期间有过5年的时间受到影响,前后近半个世纪,这个小院都是“热闹”的。

叶君健可以说是中国获国际学术机构邀请出国讲学最多的作家。美国大学热衷于对英国“布隆斯伯里学派”的研究,每年都要开大型研讨会,出版大部头的著作,其中就专门收录有叶君健的照片及介绍文章。英国剑桥大学很早就开设了一个叶君健文学作品和翻译作品的专柜,供师生研究使用。剑桥大学还授予叶君健荣誉讲师的称号(剑桥大学对担任系主任以上工作的讲师,才会授予教授的职称)。1988年,叶君健的三部曲《寂静的群山》(反映中国农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展开武装斗争的故事),由曾经推出过三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伦敦最大的费伯出版社出版。

也是在这一年,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授予叶君健“丹麦国旗勋章”,以表彰他把北欧小国的世界驰名作家安徒生以及他的作品介绍给了占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中国。

而这时的欧洲,再一次掀起了“叶君健热”。英国评论家称他为“革命史诗型的小说家”。丹麦一家报刊的主编汉斯在迎接叶君健夫妇到他家中做客时,从书架上拿出他收藏的叶君健的文学作品和报刊对叶君健作品的评论文章,说:“如果你不回国,早就是欧洲的大作家了。”

叶君健一边翻看着评论文章,一边笑着说:“那是我的根。”

B

“二战”欧洲战场上的叶君健与萧乾

早在1983年,剑桥大学就制定了一个“康河计划”,系统介绍对英国作出贡献的人。叶君健被列入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时推出宣传的名单。

叶君健进入剑桥大学参与研究英国文学的工作,是战后英国政府对他的回报。他研究了4年,没有去拿硕士研究生的文凭,但是剑桥大学却极为重视他,对他“视如己出”,除了提供优厚待遇,还为落实“康河计划”,聘请英国华文协会秘书长叶念伦为该项目的高级顾问。叶年伦提出,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周年宣传不能少了萧乾。

萧乾当年是香港《大公报》的战地记者,他经常冒着生命危险随军行动,采写了大量有重要价值的新闻稿件,向世界各国媒体发送。叶君健则是世界重要报刊的专栏作家,两人相辅相成,向世界报道欧洲战场的情况,也为国民党和共产党提供了十分及时和重要的欧洲战场信息。

他们是为数极少的驰骋欧洲战场的中国知识分子。叶君健是中国顶尖大学的教授,应英国战时宣传部的邀请参战,萧乾是应英国文化委员会邀请赴大学做研究工作,后中断研究,投身战场。两人在欧洲是各奔东西,虽有联络但见面很少。

叶君健于1944年乘英国的军用飞机,兜兜转转,一路险象环生,经印度和北非到英国。他在英国每天演讲两场,介绍中国抗战的艰苦情况。

他住的房子几次被德军的飞弹炸毁。他还经常要到军营与英军官兵交谈,类似做心理辅导。因他参加过中国的抗战,年龄又与他们相近,大家同吃同住,所以叶君健与那些官兵很谈得来,英军官兵亲切地称他为“不带枪的战士”。

1948年叶君健出席波兰“世界和平大会”时,与以新华社记者身份参加会议的宋平相遇,两人热烈拥抱。宋平曾担任周恩来的政治秘书。叶君健得知国内解放战争的情况后,当即表示要回国。

叶君健的夫人苑茵当时在国内,与叶君健的联系中断。她从一个熟人的信中获得一个消息,说叶君健在英国有女朋友了。苑茵心急如焚,坐卧不宁,她不相信有这种事,于是找到了从英国回来的卞之琳。卞之琳告诉苑茵,没有这回事,叶君健在英国出了很多本书,工作很忙,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很快也要回国。这才使苑茵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C

叶君健与隐蔽战线

1949年11月,叶君健经过3个月的海上航程,回到北京。没过多久,国家社会工作部部长李克农约叶君健谈话,要求叶君健立即返回英国。

叶君健是新中国第一位派驻西方国家的外交人员,职务是驻英国商务和文化代表办事处主任,该办事处是大使馆的前身,地位十分重要。抗战时期,叶君健在重庆担任过英国驻华大使的秘书,他在英国的影响很大。叶君健表示服从组织的安排。但是,这时,妻子苑茵因为受长期的战乱生活影响,病倒了,诊断结果是肺结核晚期,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等了两个多月无法成行,叶君健向李克农汇报了情况,取消了赴英国就任的计划。半年后,治疗结核病的技术难关被攻破,苑茵转危为安。

叶君健一直是热爱文学的进步青年,在大学时就与地下党有联系,此后从未间断。他毕业后到日本,时常与抗日留学生秘密活动。他常被日本警视厅跟踪,有一次在警察闯入宿舍前的一分钟,他将上衣口袋里的通讯录撕毁丢进马桶用水冲走,保护了同学,也救了自己。警察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但没有证据。3个月后,叶君健被日本世界语协会的人员保释出狱,日方说他是“思想危险分子”,将他驱逐出境。

叶君健在香港时,与宋庆龄在一起,按廖承志的指示,翻译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等著作。从香港到沦陷区上海租界,他参加“孤岛文学”的活动,与许广平、巴金联系。在重庆的复旦大学,他和马寅初被特务跟踪,他用英语让其他教师传话,最后成功逃脱。

国民党官员找到叶君健,要求他翻译陈果夫的书,表示只要跟国民党走,可以安排某大学校长的位置给他。叶君健不愿接受,转赴英国。新中国成立后,叶君健团结海内外的知识分子,为国家建设服务。除了著名英籍华裔女作家韩素音等知名人士,民国才女凌淑华晚年能回到北京,也是叶君健做的工作。

叶君健说,他一生,一不为升官,二不为发财,更不是为了搞政治,而是为了生存下来,以便顽强地向人类奉献他认为他能够和应该贡献的东西——文学创作和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从而加强他们之间的理解。

黄剑明

(原标题:我们不熟悉的文化大师叶君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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